《创新南海》2:逐浪者吴平平

(吴平平 ::广东精铟海洋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毕业于武汉理工大学船舶动力装置专业,在海洋工程领域耕耘 30 多年,他带领团队首创国产海洋工程装备“三件套”,打破欧美多年的技术垄断。)

里水逢涌村金逢公路南,一阵阵机械轰隆作响声音传来,循着声音走进去,就是精铟海工的新“家”。

这个仅有百来号人的企业,规模不大,却成功研发了海洋石油钻井平台“三件套”,俘获中石油、中海油、中船重工等一系列龙头企业的“芳心”,被业内人士誉为“佛山无影脚”。

精铟海工的总经理吴平平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初见吴平平,其穿着朴素平实,让人很难将其与“总经理”这个高大上的名衔挂钩,但随着和他的深入交流,您会发现他是一名乐于钻研的技术达人。

在他的讲述中,我们认识了一群拥有家国情怀的海工人,他们专注于海洋工程装备的自主创新,立志要树立国产海工装备的行业标杆。

 

一个执念

5 个国企工程师的集体“出走”

这个故事源于一座二手进口待改装的平台。

2004 年,当年的吴平平是招商局友联船厂(蛇口)有限公司的副总工程师。自上世纪 80 年代初从武汉理工大学船舶动力装置专业毕业后,他就没有停止过跟海打交道。如无意外,他会在国企里干技术直到退休。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将他推离了原有的生活轨道。

当时,中海油田服务有限公司从外国购置了一座二手的待改装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该平台的核心装备之一锁紧系统,当时在国际上无论是市场还是技术方面主要被欧美等国家垄断,在该领域中国完全处于技术空白状态。迫于无奈,中海油服展开了全球招标,但欧美企业提出了“不谈价格,不谈周期,不谈售后”的“三不”的苛刻条件,最终该采购项目以流标告终。

全球招标无果,只能寻求自主研发,为此国内几大海工集团的技术骨干云集,李光远、吴平平、陆军、张静波及马振军等人也因此聚集到了一起。他们这几个人都来自于国内知名的海工行业国有企业,他们中间有材料专家、电气专家、船体结构专家、动力专家……丰富的从业经验,让他们对国外设备的优缺点有着深刻的认识。带着一股永不服输的干劲,历时

一年半,他们终于实现了技术的攻坚,国内首套完全自主研发的锁紧装备就此诞生。然而设备研发出来后却面临着产品交付的问题,中海油服作为一个国有企业,对供应商的选择有着严格的要求。为了实现产品的交付,2007年,5 名国企工程师放弃国企优厚的待遇集体“出走”,踏上了艰苦的创业之路,成立了佛山精铟机械有限公司(精铟海工的前身)。

 

结缘南海

在广州研发,在南海生产

南海无海,5 名非南海户籍的创始人,却将企业扎根于此,这是为何?

精铟海工是一个纯粹的研发企业,除了研发人员和调试工程师,没有一台加工设备,无法把图纸变成一个个部件。于是在广佛之间,就有了一个有趣的景象,一张张图纸,从广州带到南海的生产车间,一台台“庞然大物”的设备,从南海运出。

精铟海工是一家以研发为主的生产型企业,除去车间的装配工人,主要为研发人员及调试工程师,为此精铟海工成立之初,并未配套大型的生产车间,也未配置先进的生产设备。

然而作为一家主要专注于做海上石油钻井平台装备的公司,对技术及专业性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我们在广州做研发、设计图纸,在南海加工零部件和测试,南海的机械加工能力特别强。”吴平平对南海加工企业的高端设备印象深刻,“南海老板特别愿意花钱买设备,一两千万的设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可能全球只有两台的设备,一台在德国,另一台就在南海。然而这些被高价引入的先进设备却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他们被放在不起眼的厂房中,由一群非专业的生产工人进行操作。

为了实现产品的最佳性能,精铟海工经常派驻技术人员与加工商进行沟通交流。”就这样公司的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经常在广州、深圳、南海之间来回奔波,他们大量的时间耗费在路上;另一方面海工装备主要都是些重型装备,这些重达几吨的庞然大物的运输,对精铟海工来说意味着高昂的运输费用。

为了有效解决以上问题,公司的管理层决定在南海扎根,“正好我们的一个加工商进行扩张,他新盖了两个大型车间,我们在其中一个车间进行检测加工,当时那个项目进度非常紧张,为提高作业效率,保证按时交付,我们就决定‘赖’在那里不走了,房东无奈只好与我们达成了租房协议。”

说起这段历史,吴平平笑着说,在南海有色金属产业园的工厂,完全是“赖”来的。就这样,精铟海工在南海有了第一个工厂,并在南海扎下了根。

着了魔

“只有傻子才会去做这样的事”

2017 年,在广东省创新发展大会上,吴平平代表精铟海工,上台捧回了 2016 年度广东省科学技术奖一等奖证书,这也是佛山时隔十年后再次拿到一等奖。

获奖的项目是精铟海工完全自主研发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海洋石油自升式钻井平台升降系统,这一系统是海洋油气资源勘探开采的关键设备,目前已在中东波斯湾等地区服务于国家海洋石油自升式钻井平台。

这款帮助海洋石油钻井平台“站”到海上的设备,是第一台国产化的海洋石油钻井平台升降系统,精铟海工填补了国内技术空白。

一个光荣的奖项背后,却是“九死一生”的研发之路,这一路饱含着创始人的“血与泪”。

把时间拉回 2013 年前。随着国家对海洋工程越来越重视,国务院 2013年曾发文《船舶工业加快结构调整促进转型升级实施方案(2013-2015年)》,鼓励我国船舶产业尽快实现产业转型,大力发展海洋工程装备,加大海洋油气资源勘探开发力度,发展钻井平台、作业平台、勘察船、工程船等海洋工程装备。

由于国家政策的引导及海洋油气市场的巨大发展空间,在这个海洋工程装备行业的“风口期”,国内众多大型船舶企业陆续加入海工装备行业,此前一直在国内海洋石油钻井平台装备领域处于相对“垄断”地位的精铟海工,不愿眷恋“山脚的盛宴”,选择再攀新高峰。

升降、锁紧、滑移三大设备,被称为海洋工程“三件套”。精铟海工起步阶段就完成了锁紧和滑移设备两座山峰的攀登,2013 年,精铟海工决定攀登最高、最难的那座山峰——升降系统研发。

“如果说做锁紧、滑移设备的难度系数是 1,那么做升降系统的难度系数则是 8 9,这对企业来说,是全新的挑战。”马振军说。

“只有傻子才会去做这样的事。”这是吴平平后来听行内人对他们研发升降系统的评价,但他也乐意接受,“确实没有多少公司愿意做,我是搞技术的,非常不认可说‘研发成功的转化率有 50%’,在我看来,有 10% 就非常了不起了。这是九死一生的,伴随着大量的失败。”

研发能否成功?未知!要烧多少钱?未知!“但我们这帮人就是着魔了。”吴平平说。

 

烧钱

带上妻子去抵押全副家当

材料是升降系统技术突破的难点,除了要有足够的强度能够支撑起万吨级的平台,还需具备抗腐蚀性,因为设备需要长期浸泡在海水当中。为此,公司特意找到了宝钢炼钢,并派出了专门的技术人员和他们探讨材料的成分比例,每出一套方案,就炼制出一批钢材磨成齿轮,然后进行测试。

“那段时间是公司上下最难熬的时期,材料的强度,在炼制时对成分比例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旦稍有偏差,可能制作出来的齿轮就无法达标。为了拿到最佳的配比方案,精铟海工与供应商进行了多次的实验,所以实验前期在精铟海工的厂房中总能听到让人心惊肉跳的炸雷般的巨响,这一声声巨响不仅惊人还烧钱,每一套齿轮的炸裂,意味至四五十万成本的流失。

为了成功研发出升降系统的这个项目,光硬件设施,精铟海工就耗费了过千万的成本。”吴平平不太愿意谈起那段煎熬时期,但又印象深刻无可回避。

为了保证项目研发成功,公司必须不断地投入充足的现金。然而当时的精铟海工只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新公司,公司的发展资金主要是依靠几个股东的自有资金,当时的筹资渠道也非常有限,主要依赖于银行借款,为了项目能够持续研发,有些人甚至偷偷瞒着家里将家中的房产抵押给了银行。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群不计得失的“傻子”的坚守,精铟海工迎来了超级国企中石油的两份合同。然而这群“傻子”却高兴不起来,目前的项目仍处于研发阶段,这意味还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这些合同动不动就几千万甚至过亿元,而且结算周期一般较长,往往需要企业垫资生产,资金问题成为精铟海工接单的拦路虎。

“虽然中石油可以支持,但他们要银行保函。”所谓银行保函,就是银行作为保证人向受益人开立的保证文件,“但银行要求我们要有抵押物,抵押一分钱的物就给一分钱的保函,我们要 4000 万,就要抵押 4000 万的东西。

于是,精铟海工的 7 位创始人股东,说服他们的家属,把所有家当抵押出去。在去金融公司签协议时,7 个股东的太太中,有一位是律师,她在签字前出奇地冷静,对另外6个太太说:“我还是愿意支持他们。”

破釜沉舟,漫长的测试期是煎熬的,那段时间,全公司几乎只干研发这件事,“日日夜夜都在干,我们连轮班都没安排,谁有时间谁就上,就凭一口气,‘老子一定要做出来’。”

终于到了 2014 年,试验完了,业主、第三方机构、精铟海工的研发人员、参与研发的其他研究院的技术人员,坐下来开一个总结大会。

董事长主持会议,众人刚入座,李光远想说“谢谢大家”四个字,没想到四个字如棉花哽咽在喉,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那是长达 365 个日日夜夜的付出与煎熬后,喜悦的泪水。

吴平平自曝没有跟着哭,“已经没有眼泪了,最痛苦的研发期已经过去了。”过程很痛苦,但这是精铟海工作为一家研发型企业,必须经历而且未来还将持续经历的,“我们公司养成了一个文化——容错。研发一出错,那个齿轮崩一下 50 万没了,找谁呢?老板出钱嘛!”

在新研发出来的海洋石油自升式钻井平台交货那天,吴平平特意绕着平台走了一圈,心里暗暗说了句:“我们真是一群傻子,才会做出这么一堆东西。”

动摇

回归国企怀抱or拥抱资本市场?

升降系统的成功研发,让精铟海工再攀高峰,实现了海洋石油钻井平台“三件套”国内市场占有率第一,在业内他们被称为“佛山无影脚”。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当我们越走越深,市场越来越大,风浪也就越大,但我们承受风险的能力永远不够。”吴平平坦言。“我们需要投入的资金太大了,靠银行贷款?银行也很为难,贷款1500 万给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已经很给面子了。”但对精铟海工来说,1500 万的贷款杯水车薪,因为他们的合同,小则几千万,大则上亿元,前期需要研发投入的资金达到近千万。

那时,有几个国营石油系统的公司都有意愿收购精铟海工,而吴平平原来所在的企业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随时可以重新回归国企的怀抱。但吴平平却陷入了纠结,“当时跟我们谈的几个公司,都是系统内的大佬,无论卖给谁,都会得罪其他公司。”

就在吴平平纠结时,来了一场“及时雨”。南海区政府得知情况后,非常支持精铟海工走资本市场道路,并给了他们一句承诺“零成本上市”,因为这句话,让他们躁动的心静了下来。

其实,早在 2012 年,精铟海工的管理层就开始进行股改并筹备主板上市,然而就在精铟准备就绪之际,IPO就暂停了一年多。直到 2014 年新三板启动,精铟海工决定冲刺新三板。

2015430日,精铟海工正式在新三板挂牌,一定程度上解了燃眉之渴。

上市的过程,也是精铟海工开始跟政府互动的过程。在相关部门的指引下,吴平平经常应邀参加座谈会、交流会,他才发现,原来南海有这么多扶持企业的政策,他们入选了雏鹰计划,很快被评为高新技术企业,拿到了奖金。

吴平平常常毫不掩饰在南海的自豪,“南海的政商关系很清明,政府真心实意为企业服务。”于是,精铟海工在南海也就离不开了。

只做领跑者

进军海上风电市场

在吴平平看来,精铟海工的定位就是一家研发型的企业,创新是根本,“我们要永远走在前面,如果有市场追赶者,我们就要把更好的东西拿出来,不能做一般性竞争、拼价格战,价格战是杀死技术、杀死创新的。”

拿下了广东省科技奖后,精铟海工目标更明确了,要做国际领先者。

为此,精铟海工公司整合国内顶级创新资源,与中国船级社、中国船舶工业综合技术经济研究院、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中海油研究院、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等强强合作,进行关键技术联合研发。同时,先后建立省工程中心、精铟 - 西安石油研究中心、精铟海工孵化器、精铟海工研究院等平台,通过实体科研平台、互联网虚拟平台有效整合各方资源进行精准的海工科研创新。“我们要求每年都要有新的研发项目立项、产业化。”吴平平说。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环保的日益重视,风电行业迎来了发展的春天。春江水暖鸭先知,精铟海工预见到中国海工未来的发展大势,“掘金”海上风电市场。“海上风电平台设备与石油钻井平台是相通的,而且技术门槛更低一点,因为风电平台在浅海作业,海上环境恶劣程度更低一点。”2017 年, 刚 出 厂 的 精 铟 一 号(KOE-01)自升式海上风电安装运维平台就奔赴江苏海域,进行风场作业。这正是精铟海工的第一座海上风电安装平台。吴平平预测,国内现有的作业平台数仅能满足六分之一的市场需求,该行业还有十年的黄金期。

 

【对话】:

问:您一直说精铟海工是一家创新型企业,您怎么看待创新?

吴平平:我们一直在创新和研发,我们一直在享受创新带来的成果。 我们要永远走在前面,如果有市场追赶者,我们就要把更好的东西拿出来,不能做一般性竞争、拼价格战,价格

战是杀死技术、杀死创新的。

问:您在国企多年,后来出来创业,您觉得国企和民企有什么差别?

吴平平:民营企业更灵活一点,但越走越深,市场越来越大,我们承受风险的能力永远不够,还是得跟大企业、国企合作。但国企对研发敏感度略低、对时间点把握稍显滞后。比如我们研发海洋石油自升式钻井平台升降系统,行内的人说“只有傻子才会去做这样的事,国营企业都不愿意做。”

问:在南海发展中,碰到了哪些难题?

吴平平:南海这个地方养企业家,但对人才的吸引力比起周边的广州和深圳还是稍显下风,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才政策。比如我们企业要在广州招大学生,宿舍都配套了,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很多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来看了两天就跑了。南海的政府是很好的,我在外面交

流经常讲,南海的政商关系很清明,政府是真正为企业服务的。

珠江时报记者 李华

来源:珠江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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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22 16:2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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